祖母的木箱底压着个红绸包,我掀开时,一缕金光刺得眼睛发疼。那串黄金鲤鱼手串躺在掌心,鳞片泛着琥珀色的柔光,鱼尾轻卷如刚从溪水里跃出,连鳃边细纹都清晰得能数清——这是她临终前紧攥的东西,如今终于到了我手里。
一、手串上的时光褶皱
据祖父说,这串手串是曾祖当年在汴京琉璃厂淘的。清末民初时,汴京城里最火的金匠是“鲤仙斋”的张铁锤,他做的鲤鱼从不贴金箔,而是用古法熔铸:将金块反复捶打成薄如蝉翼的金叶,再一片片焊在铜胎上,最后用玛瑙刀刮出鱼鳞的肌理。曾祖买它时,张铁锤正蹲在作坊门口抽烟,烟圈飘过满地的碎金屑,他说:“这鲤鱼要摆尾七次才算活,您瞧——”话音未落,他手中的镊子轻轻挑动,鲤鱼竟真的在阳光下摆了摆尾,吓得曾祖差点把银子掉进护城河。
后来战乱,曾祖把它缝在棉袄夹层里逃难,日本兵查房时,祖母抱着年幼的父亲钻床底,曾祖则把棉袄盖在他们身上,自己攥着手串装醉。那些金子在黑暗里闪着光,像条不会沉底的鱼,载着全家漂过了炮火。
二、鲤鱼的秘密
我总以为这只是串普通的首饰,直到去年整理旧物时,在曾祖的日记本里找到半页残篇。那是民国二十七年,曾祖跟着货船走长江,遇上了土匪。土匪举着枪喊“交钱”,曾祖突然掏出手串晃了晃,土匪头子眼睛一下子直了:“这……这是张铁锤的‘活鲤’?” 曾祖点头,土匪竟收了枪,抱拳道:“我爹以前在汴京学徒,就为等这串鲤鱼,临死都没等到。” 原来这串手串是张铁锤的封笔之作,每一道鳞片都藏着“鲤跃龙门”的暗语——当阳光照在特定角度,鳞片会折射出“状元及第”四个小字,这是他曾给��元的贺礼,后来因战乱流落民间。
三、当代鲤鱼的游弋
如今我把手串戴在腕间,常有人问是不是“古法金”。我笑着说“是老物件”,却没说它的故事。上周带女儿去科技馆,她盯着全息投影里的鲤鱼模型蹦跳,突然拉着我袖子喊:“妈妈你看!那条鱼也会摆尾!” 我低头,阳光正好穿过商场玻璃,手串上的鲤鱼鳞片闪着光,仿佛也在陪她笑。
夜里我翻出祖父的老花镜,对着灯光看手串背面——那里刻着极小的字,是曾祖的笔迹:“愿吾儿如鲤,逆流而上。” 眼泪忽然涌出来,原来这么多年,它一直在我身边游,带着祖辈的期望,带着战乱的温度,带着一个时代的匠心。
黄金会氧化,会失去光泽,可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旧。就像这串鲤鱼手串,它游过了晚清的硝烟,穿过了民国的风雨,如今又游进了我的生活。或许某天,我也会把它交给女儿,告诉她:这串手串里的不是金子,是祖辈递过来的,从未凉下去的勇气。
风从窗外吹进来,手串碰着桌沿发出清脆的响声,我望着它,仿佛看见无数条鲤鱼在水纹里跃动——它们跃过龙门,不是为了变成龙,是为了告诉每一个拿着它的人:向前游,别怕浪。